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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书院 > 戚临柳闻 > 17 第17章
 
一剑既出,冷光横过断木之上,仿佛拉出了一条熠熠星河,方才露出一头的黑影顿时就退了回去。

周遭的魂灵正缓缓靠来,躲在断木之后的黑影也从喉咙里发出了沉闷的威胁之声,像是倾身凝视,蓄势待发。

断木自然是藏不住它硕大的身躯,那张奇丑无比的脸隐在阴影之下,更添了几分可怖之感。那东西黑身长毛,仅有一腿,似猴非猴。

戚临眉眼一挑,横箫在侧,旋身冷冷地看向柳闻归的落地之处。他足尖轻点,衣袂翩飞,一个起落之间,便如浮萍一般落在柳闻归的身后。若非此时穿的是现代的短袖,而是百年前的宽袖长衫,想必在他转身之时又是一道飘逸风采。

“山魈。”戚临喃喃说道。

山魈是传说中山中精怪,黑身独足,传闻其徒手可撕猛虎,奔跑速度可赛猎豹。

然而这类传说中的精怪早就在千百年前就消失人间,亦或是渐渐退化归为凡物。如蛟与龙一般仍具有神力的,早就自行沉睡水域,千年不醒。总而言之,饶是戚临也只是在《精怪志》中匆匆撇过一眼这山魈的模样,却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一见的机会。

柳闻归负剑而立,恰好挡在了戚临的身前,后者似乎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护着的被动姿势,不着痕迹地向上挪了几步,与他并肩而立。

“设阵之人,恐怕还有点斤两。”他这语气着实是有些不情不愿,柳闻归心知要让这位主子心甘情愿地承认旁人厉害并不容易,便也没说些反驳的话。

只是……他的视线在那山魈的身上游离了片刻,放出神识微微地扫了一遍他周遭的气息,不由皱了眉道:“有点奇怪。”

“如何奇怪?”

“它周身灵力流动太过精准,像是……”柳闻归顿了顿,继续道,“也许并不是真的山魈。”

“何言?”戚临问道,“并非真的,难不成还是幻象?”

柳闻归道:“百年前曾有一修士善画,他笔下的飞鸟虫鱼皆可为实物。那些东西靠施术者灵力驱使,几乎可以假乱真。”

“前去购买墨宝的人趋之若鹜,当年还闹出了一番事故。后来裴如钰带着一帮人前去肃清,销毁了大半的画,那个修士也被他们三队控制起来。”

柳闻归恍然想起当年裴如钰归来那天,他手下的小跟班抱着大半的画卷。那些画堆在他的身前,几乎只让他露出了一个眼睛。经过柳闻归身边的时候,那人怯生生地同他打了个招呼,结果一个不小心,就将手中的画全散了去。

跟在他身后的小百合和胡念见了,一边抱怨着他不小心,一边蹲下来帮他收拾,胡念随意地拿起一幅画就要卷起,余光瞟见上边画着的精怪,嫌弃地说道:“这东西也太丑了。”

柳闻归下意识地回过头瞥了一眼,便也收回了视线。

“我记得,那些画中,似乎是有一幅山魈图。”

柳闻归一字一句地说着,戚临便也安静地听。对面的山魈隔着几块断木与他们定定相望,舌动喉鸣。

下一秒,聚来的魂灵中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山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二人冲来。它像是带起了一阵飓风,身上的毛都猎猎地向后飞起。戚临一挑腰间折扇,扇面在半空中划过一个个弧度,落在他的手中。他旋身弯腰,躲过山魈的直面攻击,尖锐的扇边划过山魈的胸膛下腹,竟如撞上了一块铜墙铁壁,每一次的摩擦都震得他虎口生疼。

柳闻归的长剑抵上山魈抓来的爪子,直觉传说果然不错。他手中的长剑发出嗡嗡哀鸣,像是在冲这精怪叫嚣着。因着戚临的动作,山魈口中爆发出巨大的吼声,几乎是要穿透他的耳膜,激得他头痛欲裂。柳闻归手上一转,剑尖一改攻势,直直插向山魈的眼。

与此同时,戚临自山魈身后一跃而起,落在它的背上。

山魈挣扎地躲过了柳闻归的攻击,身形一晃,欲将戚临甩落下来,后者抓上了他的一撮毛,触手的感觉又糙又硬,戚临唾弃道:“这东西究竟多久没洗澡了。”

柳闻归见他还有心思,不禁地轻笑一声,反手一劈,将山魈的爪子削去半截。

戚临手中化出短剑,狠狠地插入山魈的脊背之中。

山魈发出厉声悲鸣,戚临再也抓不住地被甩了下来,翻身落在柳闻归右手不远处。凄厉的声响激得数十魂灵齐声叫喊,沙沙地窜进了断木之后。

“白费功夫。”戚临说道。他先前还不容易招出的这些残魂,就这样被这玩意一吼,全都不知逃窜到了什么地方。

山魈红了眼,爪上的血滴落在泥地上,没入土壤,渐渐变暗。

“小心。”柳闻归轻声说道,云剑在前,自头侧四两拨千斤地一道划过。

千秋雪。

剑宗剑法只分两册,《千秋雪》与《万山悲》,前者是剑宗第一任宗主冬日静立雁苍山巅,眼中见茫茫白雪,浩荡一片,孤鹜飞尽,人踪湮灭,深感天地无边,凡人不过一蜉蝣,一粟米,由此心境大开,于孤峰之上拔剑独舞,白雪于半空中相伴剑上,自谓《千秋雪》。

《千秋雪》起手第一式,原是最普通的一招平剑,但剑修雄厚的修为附上,仿若大雪压境,顷刻间群山负雪,凛冽的寒风荡开十方天地。

戚临神情一动,直觉眼前的人影都在剑风之下模糊了去,他隐约看到了一个白色身影,手执青霜,于一片竹海中淡漠挥剑。

这般情境之下,柳闻归的身形竟奇迹般地与那道白色身影重合在一块。一刺一撩,一收一挑,每一个时机都抓得别无二致,仿佛复刻了一般。

戚临的心中生出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他没有别的证据,只是凭直觉地认为钟情与柳闻归之间,或许是存在着某种他并不知道的关系,甚至他们可能就是……并且他没来得及反驳自己,这个念头就已经开始在他的心尖扎了根,发了芽,向外疯狂地蔓延开来。

戚临硬生生地从恍惚钟抽回神,眼前的柳闻归三式已出,猎猎的风舔舐着寸草不生的黄土,山魈的血将他的黑色的毛染得更加的幽暗,黑红色的血滴落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条血痕,而柳闻归的虎口因着用力过度已经开裂,流出的血混杂在泥地里。

山魈咆哮着再次奔去,柳闻归闪身而避,剑尖在半空中轻柔地带过一条长线。戚临从储物戒里将那柄佩剑召出,三尺青锋铮铮出鞘,冷铁的泠泠声响似是要响彻山间。

他掠至柳闻归的身边,先是轻轻挑开了他的长剑,而后一个折身勾转,直刺山魈咽喉。

剑法是钟情教的,叫潮生。剑锋所至,霎时间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天边似有浩荡江潮卷雪而来,银浪一线,势不可挡。

戚临的剑向来不留情面,狠戾非常,一旦出剑,势必见血而归。

他是故意的,故意挑了这个时机,故意用了这个剑法。

柳闻归动作一顿,下一刻又提剑而上,他用的不再是《千秋雪》,而是《万山悲》。万山悲戚,山河同哭。《万山悲》的路数与《千秋雪》截然不同,但却极其恰好地弥补了潮生的短处。剑光交织之处,山魈皮肉尽碎。

戚临拿着剑的手正在颤抖,但柳闻归并没有注意到。他极力想要压下躯体的躁动不安,可心里的那点欣喜与愤怒却发了狂似的席卷而来。他怔怔地偏过头望着旁边收剑入鞘,神色淡淡的柳闻归,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眼前的山魈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化作了一滩墨汁。

柳闻归回身看着戚临,道:“继续招魂吧。”

“你先处理一下手上的伤。”

戚临瞧了他一眼,并未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别的情绪,他机械地抽出了箫,机械地吹完了一首勉强在调上的招魂曲。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柳闻归的背影上,眸光明明灭灭,不知在思考什么。

五分钟后,山间的魂灵渐渐聚拢,柳闻归放出神识询问着金珏的下落。

被挤到一边的少年默默地举起了手,小声说道:“我……我就是金珏。”

柳闻归点了点头,从储物戒里掏出了一个瓷瓶,将金珏的魂魄收入瓶中。

“他们怎么办。”戚临问他。

柳闻归扫视了那些魂灵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光圈。

它们困于此处多年,早就没了神智,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外边又是何年月。唯有……

长剑争鸣出鞘,柳闻归利落回身朝着光圈倾力一劈。

尽百的魂灵散于烟尘。

一剑霜寒十四州。

这一回,戚临当真能够确定了。

这般的剑修,从古至今都不会有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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