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元鸣走后没多久，覃玟君就派人来请婉婉。
至王妃居所，另有侍女将婉婉引入寝殿后厦。只见覃玟君正倚在软枕上，手中握着一卷书，歉意地说：“近几日略感不适，原谅我不能正坐罢。”
婉婉行过礼，问：“看过大夫没有？是什么病症？”
覃玟君面色一红，手掌抚在腹部笑而不语。
婉婉自然就明白了，连声恭喜，打趣道：“这回该生个女孩儿，您和殿下就是儿女双全了。小公主必然会继承您的倾城之姿，等长大了不知能让多少后生害相思病呢，哈哈！”
覃玟君一贯严守妇德礼仪，未出嫁前有母亲督导，成为王妃后，终日面对一群由宫内派出的命妇更是谨言慎行。所以在她看来，像婉婉这样嘻嘻哈哈的虽嫌失仪，但也新鲜有趣。
怀孕让覃玟君的心性更加温柔包容，非但没计较虞婉婉口无遮拦，还有点羡慕她的泼辣和活力。“刚才殿下派人来告诉我，说你要给‘私藏歌姬’一事做人证。”
婉婉言不由衷地说：“是，瑞王殿下惩奸除恶为国为民，我能略尽绵力倍感荣幸。”
覃玟君眉眼含笑，“一般女孩儿必然顾虑重重，难得你豁达。”说罢，冲旁边侍女颔首道：“叫进来吧。”
须臾间，由屏风后走出四名妇女，恭恭敬敬拜在婉婉身前。
覃玟君指着她们说：“这四位是内廷尚仪局女使，接下来几日便由她们教导你宫廷礼仪。”
以前楚楚教导婉婉礼仪时无数次被她在暗地里吐槽为“事儿妈”。
不就行、坐、站、卧这点事么？什么跪坐时双膝并拢双手平压，眼观鼻鼻观心的……但当她面对覃玟君派来的四位女使时，才明白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好在，李晋和端木元鸣等人办事足够利落，短短十日便在暗中以风雷之势对李修一族展开了碾压。
婉婉听说内廷女使们对她的调教就此结束时，几乎要摆贡台烧高香了。
时至进宫当天，一大早就被留兰揪了起来。婉婉打着哈欠站在房内，任由若干双手在她身上忙活。在她看来，所谓的宫装只不过是披挂上更多的绫罗绸缎，里三层外三层，拖裾恨不得甩出去三四米。
而其中她最厌恶的一项便是涂脂抹粉。虽然她的皮色已比先前白净了不少，但在王公贵族的圈子里，明显还跟人家差了两个色差。
当楚楚最后一次整理她的裙摆时，婉婉对着镜子扮了个鬼脸，“我觉得自己就是一盛装的猴儿，哈哈哈。”
留兰惊慌失措，“别笑别笑，粉都掉了。”
但真正可笑的是，如此大费周章恨不得把虞婉婉武装到牙齿，换来的却是她在正阳宫大殿内不到一分钟的出场，以及三句“是”。而且从始至终婉婉都没机会抬起头来，对王宫的印象只局限于眼前视线可及的几平米地砖。
即便如此，从进入宫门到上殿回话，身后的女使们还要一刻不停的小声提醒她：“步子小一点！腰挺直一点！头再低一点！”
婉婉一退出大殿就恨不得把身上的装备都卸下来扔垃圾桶。
四名女使将她引入右配殿内一间小书房后，依次排开，行礼拜别，开门走人。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这就是过河拆桥有木有！
婉婉一屁股坐在地席上，两腿一盘，冲那两个立在门柱旁像木偶似的宫人说：“有没有茶水点心，上些来我吃。”
宫人惊讶地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名躬身而去，另一名继续扮木偶。
按流程，婉婉需要在这里等待瑞王下朝，然后由他引领出宫，一起回府。可依她在殿上听见的行市，今天这朝会不开到晚上就不错了。
婉婉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裙角。刚才虽然不能抬头看，但大臣们的窃窃私语她可都听着呢。
也不能怪群臣失仪，实在是今日李晋和端木元鸣这场逆袭来得太戏剧。
觐见前，她等在大殿门外，亲耳听着大臣们从气势汹汹地要严惩刺杀李修的三名城门卫士及其同党，到端木元鸣上殿反参了李修和他儿子李灏一本，到歌姬小莲和案犯王其野被御史台侍卫押送入内对证，到目击证人怀王李慕和她本人最后上场。
整个过程堪称是翻身农奴把歌儿唱的大反转。
不过，李修和李灏的王族身份让婉婉很怀疑最终是否能给他们定罪。她虽在学馆上课时日不多，但结合曾经的平民生活，不难看出《大泱律法》有许多条款早已是空壳。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先贤思想家的美好愿景，在这格外讲究出身的时代，别说什么王子了，世家宗族都能凌驾与法律之上。
婉婉稍作感慨后就不再去想它。
她可不是什么学者，亦没有什么忧国忧民之心。她就是一俗人，管好自己就行了。
值得庆幸的是，端木元鸣没有骗她。她做人证的这点仇恨值只要他一上场，火力就会全部转移到他身上。
宫人终于给她端来了热茶和糕点。
婉婉感激地接过茶碗喝了起来。依祖制，入宫前需要空腹，避免在朝中因内急而失仪。
两件点心下肚，又喝了半碗茶，婉婉满足地抻了抻腰。
“你倒很懂得讨清闲。”端木元鸣由外廊走了进来，一撩朝服下摆坐在她身边，径自取了碗茶喝。
“散朝了？”婉婉问。
“早着呢。”
“那你跑出来？”
“我的品级原也不够早朝，现下职责已尽，后面就看瑞王殿下的了。”
“你不回御史府？”
端木元鸣抬了抬眉毛，“跟你讨点茶喝就急着撵人么？”
自十日前与他对谈后，婉婉就再没有见过他或李晋，连吕季通也只遇见过两三次，且每次都是行色匆匆。
不难想象这段时间里他们是如何全力以赴。婉婉很好奇他们都干了什么，但现在的时间地点都不适合打听消息。
再看端木元鸣，眼睑下隐约可见两抹青痕，怕是近来也没休息好罢。
正想着，端木元鸣突然说：“大腿借我枕一枕。”也不等婉婉同意就躺了下去，闭着眼睛一声轻叹，“真舒服啊~”
“哎哎，你干嘛！”就算婉婉比古代女孩开放N倍，她的大腿也不是随便什么男人想枕就枕的呀，“快起来快起来！”
端木元鸣撩起一线眼皮，咕哝着：“嘘，就躺一会儿。”
“不行，你给我起来！”婉婉用力推搡他肩膀，却被他握住手腕，反手扣在胸前。
端木元鸣吩咐宫人，“一刻后叫醒我。”
婉婉这暴脾气就上来了。还一刻后？臭小子蹬鼻子上脸啊这是！
但端木元鸣看起来清瘦文秀，力气却一点也不小。
婉婉几次试图抽出手腕未果，正要发飙，李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他的眼神让婉婉恨不得立刻找个洞钻进去。
更可怕的是，他身后还有怀王李慕和英王李宣。
四个人，八只眼，或惊讶，或戏谑，或愤慨，或羞愧。
李宣嗷地一嗓子：“端木元鸣！你给我放开虞婉婉！”
婉婉一口老血险些喷出去。李宣这二货，他是怕整个王宫听不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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