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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书院 > 长宁将军 > 第105章 第105章“如何,想好了吗?”……
 
大约一年前, 在天门司下的一间天牢里,秘密送来了一个囚犯。

那是一名年轻的僧人,身披葛衣, 脚踏草履。刚被送到之时, 他似乎大病初愈的样子,身体极是虚弱, 在这里躺了大半个月后,才慢慢地恢复了精神。

这里是秘。关的全部是特殊的重犯。此前那些被送来的,要么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深夜, 就此消失,抹去在世上的有痕迹,要么,最后被人带, 从此同样不踪。

从没有人,能够出去过。

这名僧人想来也是如此。在狱吏的眼中, 他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也没人想道他是谁,因何而被送到这里。他和别人唯一的区别,是此前那些来的人,往往会先是狂躁,继而绝望, 最后变成行尸肉。

而他不是。从到来的第一天起,便显得异常平静。

身体渐渐恢复之后,有一天,他提出请求,希望能将他此前的经卷归还给他,并求赐笔墨。狱吏上报。很快, 这个囚犯的请求获得许,许多狱吏看不懂的写满了蝌蚪文的经被送了来。此同时,狱吏也得到一道上命,满足僧人在此的一切日用之求。

不过,叫狱吏感到意外的是,这名囚僧没有提出半点待遇方面的要求。从那天之后,他始埋首于笔墨。

囚室内暗无天日,他的世界也没有日夜之分,每天醒来便写,倦了去睡,不见晨昏,不分寒暑。他活着的唯一目的,仿佛便是他手边的经卷,几个月后,墙边叠放着的他写出来的经卷在慢慢变,之相应,他的身体变得比刚来的时候还要虚弱。天牢内阴冷而『潮』湿,长久不见天日,加上他日以继夜译经,再次病倒。狱吏唯恐担责,上报,几天之后,人被转了出去。

这是一个普通的深夜。

城西的护国寺内,在后寺一处荒僻的四合僧庐之中,小和尚无晴看见当朝的驸马都尉陈伦再次到来。

三天前,都尉曾独来过这里,不和里面的人说了什么,都尉后,无晴看见他静坐了片刻之后,睁眼眸,随即不眠不休,埋首案前,继续译经,一刻也不曾歇息。

这个年轻的法师是去年被驸马都尉秘密送来此地的。到了后,他便落脚在这里。他从没出去过半步,外面的人也不能来。这座僧庐,实则是间囚室,没有人道这名囚僧的存在。只有无晴出入,负责给他送饭。

无晴从前在经阁中掸尘,无事之时,常读经。慢慢熟悉之后,有时也会帮此间的囚僧抄一些他译出的经文。他发,这来历神秘的囚僧译的经,法理精妙,修辞曼妙,全部是他前未见,闻未闻。

今夜,在接连译经三日三夜之后,囚僧似乎终于做完了他全部的事,整理好经卷,人应也倦了,方睡下不久。

他的身下是张卧席,人面向着墙,背门,右胁寝卧,右臂枕头,左足叠于右足之上。

无晴当然道,僧人休息,除了打坐,这是一种惯用的睡姿。据说,是为了在睡梦中也保持清灵,是修行的方式之一。

这名囚僧平常从不说话,如同天哑,但令无晴发内心地感到仰慕,觉他并非凡俗之人。今夜驸马都尉再次身,但这回不是独行,而是伴着另外一人到来。照明的灯笼火光跳跃不定,无晴起初看不清来人模样,只见他披了一幅斗篷,连着的一顶帷帽挡了大半面容,足步不疾不缓,落地无声,待到了近前,无晴认出,竟是己前年偶在寺中遇过一面的当朝摄政王殿下,不禁十分惶恐。

他总觉,有不好的事,要降临到里面那个囚僧的身上了。

不过,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人人都有己的命定,包括那名囚僧。

他不敢多看,打院落的门锁,随即退避让。

束慎徽入内,来到僧庐前,没有立刻去。

他停下,透过半的门,望向门后世界。

一灯如豆,照出这间整洁的僧庐。靠墙的干燥之处,摆堆着整齐的经卷。着门,地上的一张卧席之上,此刻背向外,睡了一人。

那人身披麻衣,作狮子卧,背影安静,望去睡得很沉。

两年前的那个深秋,他便从贤王口中听到了无生之名。去年六月在钱塘,又是因了此人,他和姜含元不欢而散。当时他命刘向叫他手下程冲治好方的病,为免日后再出意外,又命将人带入长安,囚禁在了天牢之中。

再后来,那时他和她分多时了,他听闻人再次病倒,忽然记起己曾她做过的许诺,倍觉惆怅,便照当日己她言那般,将人秘密转到此处,换了一种囚禁方式。

倘若没有意外,他的一生,便将如此度过。

这么久了,束慎徽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起过这个名叫无生的人,但这是第一回,他终于来此,亲和方见面。

他在牢门之外静静立了片刻,看见那人背影微微动了一下,醒来,接着,缓缓坐起,转过来身。

黯淡灯火映着一张清瘦的脸,面上带着倦『色』,但即便这样,身处囚室,眼里也有明亮的光。

面前的这个年轻僧人,便是无生。束慎徽曾误解他为她心上之人,后来方,他是她的交——倘若不是他那注定原罪的出身,她会为他两肋『插』刀的那种交。

束慎徽在方凝望己的目光中,迈步了去,脱下帷帽。

“如何,想好了吗?” 他口便如此道。

无生收了目光,垂首,恭谨抬掌竖在胸前,行了一个出家之礼。

“驸马都尉三日前将情况悉数告。罪责在我。小僧本是多余之人,不该偷生于世,何况如今因我,又生出诸多事端,罪孽重重。小僧更不愿因我而累及将军之清名。”

“一切,小僧听凭摄政王的安排。”

当他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之中,没有任何勉强之意。他神情从容,语如常。

束慎徽面无表情,注目了他良久。

“很好。出去之前,有何要求,尽管说来,本王必会满足。”

无生环顾一圈囚室,目光最后落到经卷之上。

“确实是有一事相求。”

“中平四年,小僧西行归来。到今日,几番波折,前后费时多年,终于将前次带回的经全部译完。”

“小僧出洛阳珈蓝寺,先师洞法虽去了,但寺中还有同门,他们应当一直都在等着小僧归去。劳烦摄政王,日后代小僧将经文送至珈蓝寺交给他们。”

束慎徽颔首:“以。”

说完这两个字,未再作任何的停留,他戴回帷帽,转身了出去。

无生注视着这道身影消失,最后缓缓盘膝,坐了下去。

三天之后,宣政殿内,举行了一场特殊的朝会。

当日的那场朝变,不但震慑人心,还改变了许多的事,连本朝国以来一直执行的朝会制也有改动,只保留了五天一次的大议。及至大议,少帝也不参加,摄政王便将大议也直接取消,大臣到文林阁议事。

这里许久没有升殿。然而今日不但恢复,少帝和摄政王在位,王公大臣悉数到场,连从前原本没有资格上朝的六品之下的有京官也得以入朝。

将近千人,将这大殿站得满满当当。然而就在朝会始之前,当中大多数人根本无从道今日这场一看便特殊的朝会又是为了何事。想到当日摄政王就是在此出人意料地手刃贺,无不悚然。

幸而升殿前等待的时候,有消息灵通的官员放出内幕,道今日朝会,是和如今在幽州掀起了大浪的那谓晋室皇子皇甫容有关。

据说那皇甫容实际是炽舒强推而出的冒名之人,真正的皇甫容,亦即从前那位出珈蓝寺的无生和尚,数年前西行归来之后,不世事,潜心译经,去年入长安,来到从前曾请他讲法的护国寺。在寺中他继续译经,为免打扰,外间方无消息。如今获悉被人冒名顶替,败坏声名,决意站出,以证清名。

这消息冲击之大,想而。在一阵屏声敛的安静等待过后,终于,那僧人出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身着一袭洁净的僧袍,目含明光,在左右投来的无数注目当中步入大殿,向着座上的少帝和摄政王行礼,称晋室皇子皇甫容,亦即来珈蓝寺的无生。

无生神情若,一番解释过后,说道:“我早年虽出身晋室,如今也出家多年,不世事,但始终是汉家之人,大义二字,不敢忘记,岂会委身,奉敌酋为尊?如今北地那谓的复国之人,乃冒名无疑,请陛下布告天下,勿叫北地之民,再受狄人蒙蔽。”

“洛都变日,晋帝曾将国玺托付于我,嘱我以命保之。这些年,我皈依法门,此物不敢擅处置,今日献陛下。从今往后,世上无晋,万民归一,大魏承平盛世,造福黔首,如此便是小僧之幸,罪愆稍解。”

他取出一只裹在布中的四方小匣,双膝下跪,双手举过顶。殿侍以盘接过,疾步送到少帝面前,解。少帝观看过后,命转给摄政王。他看了,再命百官传阅下去。当中有见识渊博的太史官,仔细看后,呼道:“陛下!摄政王殿下!此物确系昔年故晋国玺无疑! ”

群臣纷纷下跪,山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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