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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书院 > 凉陌川凌肃 > 第104章 以退为进
 
凌南悠悠道:“肃儿说的极是,朕忌惮十三骑,誓要将其连根拔除,但朕又何尝不知,青国入侵,敦亲王造反,十三骑隐忧在即,根本原因,在于朕的朝廷运作出了问题,若我大渊雄冠天下,威武无人敢犯,若大渊处处地裕民丰,人人安居乐业,无冤屈,无仇恨,无饥饿,当年青国岂敢造次,敦亲王想造反又怎有人响应?十三骑当中,不乏像陈念纭这般,对朝廷有极深恨意的极端狂徒,可归根结底,还是朕与朝廷之过。”

凉胜与王福双双跪在凌南身前,恭聆圣训。

凌南欣慰地看着凌肃,“你说的对,皇帝多疑,严刑峻法之下,难免冤案错杀,朝野人心惶惶,雷霆之下岂有真言?为官的为了保下官位与性命宁可趋炎附势,宁可不作为,睁只眼闭上眼,看朕眼色,醉心于揣度圣意。上行下效,下官们对上官亦是如此,事事迎合成为朝廷风气,哪有什么逆耳忠言?”

“臣有罪。”凉胜一个头磕下去,首先对号入座。

“父皇圣明!”凌肃挣开凌南的手,滑下床沿,顺势跪在了他脚下,眼底已微见泪光,“天下有皇若此,何愁不雄冠天下,不国泰民安?”

凌南心疼地的扶起儿子,再打了打量他虚弱气色,语气中不无责怪,“你五哥七哥收到邀请都知派属下赴约,你自小比他们滑头,怎会亲自涉险了呢?八成又是……”

“老爷爷你怎么进我房间了?”凉陌川天真无邪地盯着凌南。

这话一开口凌南脸色一冷,惊得凉胜不停告罪:“启禀圣上!小女伤了脑子变成了一名痴儿,爱说胡话,请圣上原谅她童言无忌。”

凌南满头白发,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老了十几岁,但大部分人都忌老,皇帝尤其,就算凉陌川无心,可凌南听了终究不舒服。

“父皇莫在意,以她现在四五岁的智商都喊儿臣大叔了,喊您爷爷也是合乎辈分的。”凌肃抿嘴笑笑,“不信您让国公过来,看世女喊他什么,儿臣打赌她不可能唤爹。”

凌南一听没了脾气,老好人似的咧嘴一笑,“凉爱卿那便过来试试?”

“臣遵旨……”凉胜扶额。到了床前,小心翼翼朝女儿那儿伸头一瞧。

凉陌川眼光似线,粘在了凉胜脸上,嘿嘿笑开,“公公诶,你又来啦?”

凉胜受打击颇深,眼前唰地闪过一圈黑晕,为保尊严忙向凌南解释:“民间喊上了岁数的老翁都喊公公,老翁之意,老翁……”

“朕知道,朕要你解说什么。”凌南耷着眼睫,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

“公公你拂尘掉了啊?”凉陌川双手扒被头,雾气蒙蒙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瞅着凉胜,“公公没拂尘不能打扫卫生了诶,咱家得乱成什么样啊……”

“瞧,儿臣说的没错吧。”凌肃见凌南释怀,才放心地与凉胜交了一眼,是正常男子看太监的同情之色。

凉胜只得默默认了,之后又向凌南说起了昨夜之事,凉陌川斩杀飞鱼,遭人暗下毒手,以致痴傻的整个经过,凌南听后点头尔尔,对凉陌川的遭遇表示了一番同情。

关于凉胜所说,今日早朝上众臣都有提及,未及此时详尽,但少钦卫已将此事整理并送呈御览,大致便是如此。

说完昨晚事后,墨香来报,说粥已熬好。

圣上父子在病人房内呆这么久也算特例了,无奈凌南与凌肃没人提议说有话厅里谈,凉胜正好借口凌肃喝粥,将他们请去了大厅。

凌南顺道要了一碗。

吃着粥,面似闲情地问:“朕得人上报,说昨夜曾答应密使飞鱼,要保护他娘亲是么?”

该来的总会来。凉胜下座,郑重一躬身道:“确有此事。臣年轻时便与飞鱼生母江微相熟,她是位至情至性的爽练女子,实不相瞒,若不是臣与亡妻爱重,立誓不二娶,如今的国公府女主人便是江微了。”

好个以进为退,父皇越疑心你,你越逆流而上,索性将江家母子与你绑紧,令父皇也认为你护江微理所当然,只为曾经情义而无关其它。

凌肃低头喝粥,嘴角轻轻一勾:我前时才说及父皇疑心太重,父皇也已表示自省,现在必然不会在无确切证据的前提下,疑你与乌夷国有联系,有疑也不会说疑,呀,我居然无意中帮了国公一个大忙……

“圣上也知,凉家祖上曾为义匪,”凉胜谦恭地俯身,声线中听不出起伏,仿佛一切都是稀松平常,“凉家所留下的最后一脉便是江微,虽然已与凉家并无半点血亲关系,但这些年也承了圣上恩典,与臣说得上是至交。飞鱼自知气数已尽,临行前向一个故人托付他的母亲,人之常情,臣应允他最后心愿人之常情。但私交归私交,王法归王法,飞鱼犯下如此大罪,以我朝律例难逃连坐。”

凌肃勺羹一停,左边眉毛一跳:国公大人你确定在帮江微脱罪?

“飞鱼为乌夷国做事,身为他的母亲,纵然不曾参与,按律也难逃一死。”凌南端着碗,阴沉沉看了看凉胜,然后收回目光,继续喝粥。

凉胜不紧不慢,“按我朝律例,凡对朝廷有功者,酌情予以奖赏,飞鱼以自己为饵,设计引京城内十三骑倾巢出动,为京城拔除祸患大功一件。虽然功不足以抵过,但望圣上能看在他临终忏悔,对十三骑誓死一击的份上,宽宥江微。”

“凉爱卿,你还真敢揽下这事?”凌南语气悠然不分喜怒,脸上神情也极平淡。

凉胜撩袍一跪,正视凌南说道:“江微予我凉家有恩,更是看着小女长大的师父,臣即便是畜生,也万万做不到漠视她生死,但臣身为圣上之臣,得圣恩眷顾至今,万万不敢以公谋私,为私情枉顾王法。飞鱼临终前所做,想必初衷也是想以此为母亲积德,以及臣为江微所求的,都不过是盼着圣上一丝垂怜,愿圣上明鉴。”

“飞鱼功过不可相抵,若放过了江微,朝廷礼法何在?”凌南终于舍得搁下粥碗,这才露出个无奈表情,“朕的国公啊,你自身嫌疑已是洗不清了,为何还不知避嫌?若再有朝臣弹劾你通敌,怕连朕都压不下,何况飞鱼卖国证据确凿,亏得他与你没血缘或姻亲关系,否则你以为凉家可保?你该庆幸我朝连坐之法宽仁,不比前朝那般连邻居与亲密友人都要获罪才是。”

“圣上……”

“凉爱卿,”凌南打断他的话,眼风一动,朝凌肃那儿打了一眼,接着道:“你父女予我皇家有深重恩德,朕不敢忘记。你凉胜为官十数载,好的是不争名逐利,不居功自傲,不贪赃枉法,懂得激流勇退,有时朕真是无条件信你,想你又生不出儿子,通敌卖国对你有什么好,你想要什么,朕一国之君满足不了你?不过……”

前段家常话似的语调忽一上扬,惊得凉胜脊背一凛。

“你要保江微,朕并不生气。”

凉胜松口气,抹汗:圣上老人家您前边那段动情说辞,与‘不过’之后的话有何联系么……

“朕与你相识十几年,深知你为人,表面滑头,骨子里重情重义,在飞鱼这件事中,你若撇清了江微关系明哲保身,朕才会心寒。但是,你求你的情,朕断朕的案,朕明确告诉你,待江微被捕朕必严惩。两年前朕受人蒙蔽,错以为陈将军有谋反之心,因而诛杀他满门,如今飞鱼通敌卖国铁证如山,朕若放过,陈家满门冤魂情何以堪?”

凉胜咬咬腮帮不说一字,一个头深深叩了下去,再不愿抬起。

理解他,却不愿顺遂他,法即是法,皇帝的法典中或许有情,但,不会予她。

说到这里,凌肃刚吃完粥,满意地搁了碗,不知有意无意,勺儿碰在碗沿,发出个叮叮响声。

“国公真是个大义之人,事到如今还为故友说情。”凌肃目中含笑,端的是旁观者的悠闲姿态,“江微的危险不亚于飞鱼,她武功不凡,有来无影去无踪的高妙轻功,昨日世女才杀了飞鱼,难保江微不会潜回国公府报复,国公与她是敌非友,护着作何?”他转头向凌南,“儿臣甚至怀疑,世女挨的那一掌正是江微所为,只不过那时西施楼大乱,让她趁乱给逃了。”

杀不杀江微的话题顷刻岔了开,凌南问道:“话说回来,世女为何要杀飞鱼?”

“以她那爆性子,乌夷国与十三骑这次密谋,害她吃了那么些苦,杀他也无可厚非。”凌肃眼角一弯,笑中透着种奸坏,故意说道:“总不见得是为了遮掩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国公当时不在场不知细节,儿臣有七分把握,重伤世女企图置她于死地的人,正是江微。”

凉胜俯身不动,伏着首,没人知晓他此刻神情。

“可惜她现今傻了,”凌南面有憾色,摇摇头道,“不然,得让她好好说说昨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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