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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书院 > 嫡女锋芒之一品佞妃 > 100 佛寺杀机,钻心一疼!
 
  或许是因为苏皇后和大殿下追封的位份颇高,悔过林之中的道场布置的很大,天色本就阴沉,再加上这一处柏树林早就是遮天蔽日之势,因而整个道场显得十分昏暗阴森,沈苏姀没有亲自去行礼的权利,只能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幽暗的光线之下,她的面色略白,身形笔直,一双黑亮的眸子带着几分哀色注视着道场最中央,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白色的灵幡招展,巨大的香烛让这片林子变得烟雾缭绕,皇寺中的灰衣师父们整齐的打坐在地,口中喃喃有声的念着超度经文,嬴华庭一身正装站在整个道场的最中央,口中也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之下念着什么祭文,隔得这样远,沈苏姀只能看到在嬴华庭站在一个明黄色帐幔围着的高台之前,而在那高台之后,正有一个深深的土坑,沈苏姀眼瞳微缩,唇角抿做一条锋利的直线。
  “黄土白骨,没什么好看。”
  温润低沉的语声落在耳边,沈苏姀还未转身袖子里的手便被握了住,转头一看,嬴纵一身墨袍静静地站在了她身边,袖子里紧握成拳的手被他一点点的掰开来,沈苏姀僵直的身子终于一松,拳头也松了开,他的大手将她的小手包裹起来,带着安抚性质的在她手背上磨挲,沈苏姀呼出口气,眼底哀色一淡,唇角扯出两分笑,“你何时回去?”
  嬴纵看她一眼,“自是和你一起。”
  这片林子巨大,以埋葬苏皇后和大殿下的地方为中心设下了道场,禁卫军围在最外头,沈苏姀则站在距离那道场十多步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加上林子里光线昏暗,却正好给了两人相处的机会,听他理所当然的一言,沈苏姀面上得笑意深了些,“哪有抛弃华庭和你走的道理?华庭再存了撮合你我的心思也绝不会让我们同乘一骑回去。”
  听她这话嬴纵蹙了蹙眉头,抿唇不言,握着她的手却是不放。
  两人衣裳都是广袖,此番牵着手也叫人看不出什么来,打眼一扫还以为两人只是稍稍站的近了些,沈苏姀适才独自站着,又因为这林子里阴森悲戚的气氛心中满是沉郁,可却没想到他竟然过来了,这一牵手的意思他虽未明说,她却是明白的,想到今日一早为了送一碗醒酒汤叫他巴巴的跑一趟,沈苏姀心中更是一片甜暖,转头看他一眼,见他那默然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疼,朝他稍稍靠近些道,“昨晚上我没做什么的罢?”
  嬴纵知道她是想换个话题缓和他的心气儿,瞅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做什么。”
  沈苏姀不由弯唇,“幸好没有,否则沐萧和沐沉要吓坏了。”
  嬴纵闻言便扫了她一眼,心说你的醉态那般撩人,便是醉了他又岂能叫别个看见你那般模样,这般想着,不由又想到了她缩在他怀里喊疼的模样,一时间心中什么郁闷也消了,只恨不能眼下就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才好,淡笑着捏了捏她掌心,“你倒是只记得别个。”
  沈苏姀听着这话便是一笑,“我什么样子你没见过呢?”
  这话一出,分明带着讨好意味了,嬴纵心底本就不气她,此刻听着这话面上当即笑意一盛,眸光又深又热的扫她一眼,若不是因为眼下场合不对气氛不对,他只怕早就忍不住对着她微张的红唇吻下去了,沈苏姀只看他露出笑颜,昏暗的光线没让她看出嬴纵更多的心思,她心中一松,又便转头去看那道场,嬴华庭正缓缓跪拜,手中捧着什么东西往身前的土坑之中撒,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沈苏姀唇角的淡笑生出几分惨意,“只剩黄土白骨了。”
  嬴纵知道沈苏姀心底必是沉闷着的,一时也不再与她多言,只紧握着她的手不放,这一场法事已经做了两个时辰,便是嬴华庭都念了两刻钟的祭文了,听着这越来越浩然的念经声,沈苏姀知道今日的法事就要做完了,如她所想,跪着的嬴华庭站起身来,与一旁的住持说了几句什么,而后便向她的方向望过来,见嬴纵也站在一边,她眼底闪过两分意外,而后一笑朝他们走了过来,眼看着嬴华庭越走越近,沈苏姀转头看了嬴纵一眼,离得远不会被人发现,可若等嬴华庭走到跟前来,怎么着也看得出他二人的不妥。
  嬴纵的目光微狭,虽然没有看沈苏姀却也知道沈苏姀这一眼的意思,带着剥茧的手指在他手背上拂了几下,带着几分恋恋不舍的将她放了开。
  “七哥,你还没走吗?”
  嬴华庭还未走近便扬声道出一句,嬴纵面上看不出情绪,淡淡的回,“圆镜大师的经文虽是写好了,可母妃念着南崖山的冰泉水煮茶,派出去取泉水的人还未回。”
  沈苏姀站在一旁听嬴纵八风不动的扯谎,面上强忍着没露出半分情绪,嬴华庭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沈苏姀,“苏姀,你眼下还有不舒服吗?这林子里阴冷阴冷的,咱们出去吧,眼下这法事算是结束了,就等寺中的师父请苏皇后和大殿下入棺了,白骨森森的看着叫人难受又害怕,咱们去母妃那里坐坐说说话如何?”
  嬴华庭的提议自然是好的,沈苏姀回头望了一眼那道场中心,到底是没有上前去看看,三人相携而出,待全然走出那柏树林才觉得敞亮了些,嬴华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悔过林历朝历代不知道埋了多少人,想到适才我指不定就是踩在谁的骨头上过来的便觉得背脊发凉,可怜苏皇后和大殿下在这样的地方待了七年,总算能入皇陵了。”
  嬴华庭一边走一边说,她对着皇寺熟悉至极,更知道在寺中修行的贤妃住在何处,当即便要带着两人前去,刚走出几步,明生的身影却忽然在远处闪了闪,嬴华庭知道那是秦王府的侍卫并没有做声,倒是沈苏姀和嬴纵一起发现了明生面上的凝重,明生性子安静沉稳,等闲面上绝不会露出异色,眼下这般表情必定是有事要说,沈苏姀下意识和嬴纵对视一眼,嬴纵眼底微光一闪看着嬴华庭道,“你们去看贤妃,而后一道回君临。”
  嬴纵说完便朝着明生走去,沈苏姀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这才和嬴华庭一道往禅院深处走,永济寺乃是皇寺,如贤妃这般出宫修行的妃子历朝历代也不在少数,皇寺之中有专为贵人们制备下的院落,或是日久修行或是礼佛小住皆可,嬴华庭带着沈苏姀走了一柱香的时间,当即便看到了一处颇为幽静围满了翠竹的院落——
  沈苏姀看着那院子眉头微蹙,“我去是不是会打扰了贤妃娘娘?”
  嬴华庭看着她无奈失笑,“这是什么话,我带你去的怎么能算是打扰?你放心,母妃早前的态度确实有些不妥,可不知是不是这佛寺对她有影响,自从出宫之后她开看了很多,不会为难你的,你且当是陪我走一遭不成吗?”
  嬴华庭来着佛寺的时间并不多,沈苏姀想到贤妃早前对自己的态度,只不想坏了她们母女相聚,可眼下听她这话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了开,沈苏姀跟着嬴华庭走进去,刚走至中庭便听到里头一声轻唤,“可是华庭来了?”
  嬴华庭唇角一扬快步走到厅门处,“母妃,是我。”
  掀开门帘,嬴华庭等了沈苏姀几步,一把拉着她的腕子将她一起带了进去,“母妃,还有苏姀,今日她陪我来移骨……”
  沈苏姀被嬴华庭拉了进去,当即便在窗边的矮塌上看到个身着灰色长袍的妇人,贤妃面上未施脂粉,一头墨发只用一根素钗挽起,整个人看起来素面朝天自有禅意,她似乎也没想到沈苏姀一起来,稍稍一愣才对着沈苏姀点了点头,“原来是沈施主。”
  沈苏姀将手从嬴华庭掌间滑脱,对着贤妃一福,“拜见贤妃娘娘。”
  贤妃闻言摇头一笑,“这里没有贤妃,只有静言。”
  沈苏姀眼底露出两分疑惑,嬴华庭已经笑着解释道,“静言是母妃的法号。”
  沈苏姀当即恍然,便也起身对着贤妃双手合十道,“静言师傅。”
  见她如此诚恳,贤妃面上的疏离稍稍一淡,只对着沈苏姀点点头道,“禅院简陋,沈施主请自取些粗茶饮一饮,招待不周了。”
  沈苏姀莞尔,“沈苏姀乃是陪公主一道,静言师傅无需管我。”
  看着自己母妃和沈苏姀这般说话嬴华庭委实不喜,当即便将沈苏姀按在一旁的坐榻之上,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而后自己坐在她身边和贤妃说话,“母妃,法事刚刚做完,眼下在等苏皇后和大殿下的骸骨入棺,哎,适才看到那骸骨被他们挖出来,竟然连个整形都没有,当年我多番打点,想来是一点儿都没起到作用,想一想心间都有些发怵,早前看着禅院中凄清,还生出劝您回宫的念想,眼下反倒是觉得您再此处极好,这皇寺之中可比宫里省心多了。”
  贤妃当年几乎是和苏皇后一同入宫的,又同为君临之中的权阀小姐,自然早早就有了交集,听到嬴华庭说着话她本来一派平静的面上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恍惚之感来,悠远的目光落在虚处,不知是不是记起了当年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女时光。
  沈苏姀捧着茶盏不言也不喝,垂着眸子盯着茶水之中自己的倒影出神,亦不知想到了什么,嬴华庭倒没十分注意她,只看着自己母妃这模样摇摇头一叹,“想当年,宫中就数苏皇后待人极好,要气度有气度,要相貌有相貌,手腕心性亦非寻常女子,那样的一个人,却不想当年竟然是被德妃害死,还有大殿下,几乎就是和父皇一个模子出来的,可惜也……苏皇后当年若是不曾进宫不曾当上皇后,且不知眼下是何种光景……”
  嬴华庭今日心间本就诸多感叹,对着沈苏姀和贤妃她自然无需遮掩,正处于失神之中的贤妃听着她这话目光更为飘渺,仿佛已经透过时光看到了当年的苏娴,她摇摇头一叹,几乎是下意识的道,“怎么能不进宫怎么能不当皇后,当年的苏家不必说,就凭她那张——”
  话头猛地一断,嬴华庭疑惑的问,“就凭什么?”
  嬴华庭心底也有所想,并非十分用心听,贤妃口中之语一断,她便也不曾多想,只随口问了一句,贤妃回过神来掩饰性的低了低头,“没什么,往事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如今冤案真相大白,她在天有灵也会欣慰几分。”
  嬴华庭闻言跟着点头,心知这个话题太沉重,便也说起了旁的,丝毫没有将适才贤妃的异样放在心上,她没有放在心上,并不代表沈苏姀也没放在心上,她一直垂着的眸子在贤妃话语一断之时就已经抬了起来,虽然贤妃并未说出口,可她知道她要说的应当是“就凭她那张脸”,可为何忽然又住了口呢?是不是有什么禁忌呢?
  姑姑虽然生的美,可单论容貌的话当年的君临城之中比她生的美得也不是没有,更何况昭武帝并非是色欲熏心的人,怎么可能只凭一个人的容貌就选进宫选为皇后,除非……除非姑姑的容貌对于昭武帝来说是特别的,是有某种意义的……
  脑海之中一道电光闪过,几乎是立刻沈苏姀就想起了曾经在天寰宫密室之中见到的那幅画,那一幅被嬴纵错认成姑姑的画,沈苏姀眉头一挑,当即将目光不着痕迹的扫向贤妃的脸,若贤妃此刻没什么情绪也就罢了,可沈苏姀却又眼尖的从她面上看到了一丝惶然,心头狠狠一跳,沈苏姀几乎就想立刻开口问清楚这个问题,这股子冲动涌起,可话刚到唇边又被她生生忍了住,她没有身份问,更不能说自己见过那幅挂在昭武帝密室之中的画!
  沈苏姀心跳加速,掌心更是生出了一股子冷汗,那个和姑姑长得很像的女人是谁?一幅画像也能被昭武帝那般诊室的秘藏,可见昭武帝对她的看重,而姑姑当真是因为有一张和那个女人相似的脸才被当年的昭武帝一眼看中吗……
  脑仁儿一疼,沈苏姀又猛地想起了当年在骊山行宫遇见的那个疯妃,那些似是而非的疯话如今看来都不是疯话了,心头一阵发紧,沈苏姀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茶盏,两年之前第一次见到那幅画像之时她就生出过这个猜想,眼下听到贤妃这句话,不由将从前的思绪所闻都搅了起来,这一次不再是怀疑和推测,从贤妃适才的那话,她几乎可以肯定了!
  沈苏姀怎么也没有想到陪嬴华庭来一趟竟然有此“收获”,想到嬴华庭所言的“连个整形都没有”,再想到那悔过林的凄惨阴森场景,沈苏姀心底忽然生出了无限的愤怒和寒意来,帝王用无情成就痴情,因一副相似的容貌就能毁掉另一个人的一生,多么残忍……
  “苏姀?”
  听到嬴华庭叫自己的名字,沈苏姀猛地回了神,一抬头便对上嬴华庭担忧的眸子,上前来抚了抚她的额头,有些担忧的道,“怎么精神这么差,叫你都没反应,虽然没发烧,可我瞧你面色还是不好,咱们还是早些回君临。”
  嬴华庭自顾自说着,又转身看向贤妃,“母妃,儿臣今日先回去,下月再来看您。”
  贤妃听到嬴华庭的话不由打量了沈苏姀几眼,而后看着嬴华庭摇了摇头,“我知你有你的事要做,何必月月来看我,我在这里清修,你来的多了反倒扰我。”
  嬴华庭闻言便笑,“那我悄悄的来不叫母妃知道。”
  听到这话贤妃平静的脸上也不由露出笑意,沈苏姀明白眼下是要走了,便也放下茶盏朝贤妃合十一拜,“不打扰静言师傅清修,沈苏姀告退了。”
  贤妃对着她点点头,沈苏姀便和嬴华庭一道转身走出了这十分朴素简单的禅室。
  走出禅室便有冷风袭来,沈苏姀借着这股子冷风定了定神,心中却还是有挥之不去的冰冷阴霾,面沉如水,脚下的步子亦不断加快,某一刻,手肘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了住,沈苏姀骤然回神,却是嬴华庭将她拉了住,眼下疑惑的看着她道,“瞧你精神不好,走的倒是挺快,苏姀,你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藏着心事?你别怪母妃待你冷淡,自从来这里清修,她便是对忠亲王的侧妃都是冷冰冰的呢,你别放在心上好吗?”
  说起来嬴华庭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利落性子,却是越来越对沈苏姀格外迁就亲厚,沈苏姀看她这模样心知她是误会,连忙笑着摇摇头反将她的手腕握了住,“公主说的哪里话,佛门中人大都是这个清淡的性子,我明白的,若说是心事倒也不是没有的,适才听到公主和贤妃说起苏皇后和大殿下,便想起了那悔过林中的惨淡样子,一时生出些哀思来罢了。”
  嬴华庭闻言松口气,摇摇头一叹继续往前走,“你这人时而看着冷清清的,却是个良善心软的,你对苏家的案子本就上心,如今又因为苏皇后和大殿下这般慨叹哀戚,必定都是我这些日子影响了你,苏姀,你这份心意我当真是感激不尽,别看我是个公主,可是除了母妃和皇祖母之外真心对我好的人可没几个,连哥哥有时候都让我觉得不亲近,这世上,也就是那人和你了,说起来奇怪,那人年纪比我大对我好也不算离奇,可是你分明比我小这么多我却总觉得你和那个人给我的感觉一样,有时候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一口一个“那人”,便是个正常人都要立刻问一句“那人”是谁,可沈苏姀默然半晌才一笑,“公主如此到让我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公主无需感激不尽,你我难道不是真朋友吗?”
  嬴华庭一愣,抬手拍在了沈苏姀的肩上,笑道,“是!当然是!”
  沈苏姀闻言也笑起来,两人刚顺着这青石板廊道往前走出没几步,却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粉衣小丫头俏生生的朝她们走了过来,那股子向着她们二人来的意味十分明显,沈苏姀看向嬴华庭,嬴华庭也正疑惑的看着沈苏姀,很显然,两个人都不知所谓。
  “拜见侯爷。”
  那小丫头在两人五步之外停下,乖巧的行了一礼,却只认识沈苏姀不认得嬴华庭,嬴华庭也不和这小丫头计较礼数,看着沈苏姀的眼神却有些兴味,沈苏姀无辜且不解的回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小丫头,“你怎么认识本候?”
  那小丫头略有些怯怯的抬眸撩了沈苏姀一眼,而后又垂下眸子,语声微颤,“府中下人很多,侯爷只怕不记得奴婢了,奴婢名叫莲儿,乃是二夫人身边侍候的。”
  沈苏姀稍有一怔,而后眼底才闪出两分明白了的光,转头对着嬴华庭疑惑的目光道,“是沈府二房的二夫人,因为沈琳琅远嫁之后身子有些不妥,后来也出府到这寺中来住着了,日子也有些久了,我一时竟忘记了。”
  听到这“沈府二房”嬴华庭当即有几分明白,沈苏姀见此又看向那叫莲儿的丫头,“二夫人住在寺中可好?早前身子不妥当眼下可好了?你今日来是……”
  沈苏姀并没有要去看看这个二夫人的打算,去了也是虚与委蛇,她哪里有这个闲情逸致,莲儿听她这样问便乖顺的答话,“二夫人在寺中住的很好,整日里念佛呢,还说今后想在这里住下去,知道侯爷过来,特地请侯爷去二夫人那里坐一坐。”
  沈苏姀眉头一挑,心说这寺中当真将这个二夫人改了性子了?二夫人改了性子,可她的性子却是没改,自认为和这个二夫人没什么交情,又何必去坐一坐?这般想着,沈苏姀已笑着道,“既然住得好那边继续住下去罢,府中便无需操心了,想一直住下去也没什么,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个人回府报信就好了,告诉二夫人,今日我有事在身就不去坐了。”
  沈苏姀说完,却见这个莲儿当即泪盈于睫,一张小脸看起来分外楚楚可怜,紧张的搅着衣袖道,“其实二夫人此番乃是想给侯爷赔罪的,本想亲自来请,可想到从前给侯爷造了那许多麻烦便不敢亲来,生怕您不愿,这才让莲儿来请侯爷,侯爷若是不去,莲儿便没法子交差了!求侯爷就去听二夫人赔罪一句吧,哪怕侯爷打个照面就走也成的。”
  沈苏姀哪里知道这个小丫头如此爱哭却又如此执着,不由得露出几分苦笑来,嬴华庭在旁看着也觉得有些好笑,这边厢莲儿却是双眸一眨便落了泪,一双眸子充满乞求,嬴华庭最见不得别个哭,摸了摸鼻子道,“要不咱们就去坐坐?反正时间还早。”
  沈苏姀苦笑了半晌也是这么个打算,见嬴华庭不介意便也只好如此了,看着莲儿摇了摇头,“公主都发话了,你就别哭了,前面带路罢。”
  “哎,那个二夫人为何给你赔罪?”
  嬴华庭自然也清楚侯门深宅的事情,看莲儿走在前,便有些八卦的问了沈苏姀一句,沈苏姀闻言苦笑一瞬,“自然就是那些糟心事儿,她早前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没日没夜的咒我,却没想到这佛寺当真能普度众生吗,今日倒是要给我赔罪了,且不知她又是怎么知道我来了呢,还叫这个小丫头等在这路上,好像知道咱们去贤妃娘娘那里似得。”
  听沈苏姀这么说,嬴华庭便摇了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吧,别看这是佛寺,可只要有钱还不是什么都能办,探听个消息又算什么,因为是皇家寺庙,里头门道更多。”
  沈苏姀闻言一叹,顿时想把那普度众生的感叹收回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善恶,连这佛寺之中也是免不了的,左右一看,却见这莲儿带路竟然越带越偏僻,此番她和嬴华庭乃是单独两人,并不曾让别个跟着,看着这绿竹丛丛却鲜有人迹之处沈苏姀凭着天生的警觉性皱了皱眉,扬声问前面的莲儿,“怎么越走越僻静了?”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莲儿竟然又掉一滴泪,而后看了那嬴华庭之后有些畏怕似得不敢说,嬴华庭看的无奈,“你刚才没对本宫行礼本宫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话直说,本宫不怪你。”
  莲儿闻言才抽噎了一下才道,“二夫人虽然也是高门大户的,可是这里是皇家佛寺,正经的禅院都是给宫中贵人备下的,二夫人来这里便只能住在最外围的简陋屋舍,不能……不能像宫中的娘娘那般住在好院子的。”
  此话一出,沈苏姀和嬴华庭才算明白两分,沈苏姀心底疑惑淡去两分,可心思却还是不敢放下,嬴华庭听出了莲儿话中的哀怨之意,深吸口气左右看看,点着头道,“虽然偏僻,可是这景致倒是不错的。”
  嬴华庭说的是这一丛连着一丛的青翠绿竹,所有的竹子都在青石板小径两旁,几人越往里走竹林越是茂盛,遮天蔽日的叫人生出逃离世事之感,倒也还算不错。
  走了两柱香的时间,两人终于在一排简陋房舍面前停了下来,莲儿走到左起第一间屋舍之前敲了敲门,口气欢欣得道,“夫人,莲儿把侯爷给您请来了,公主也来了呢!”
  几乎是立刻那木板门便被打了开,木门之后站着一道身着素袍的妇人身影,可不就是多日不见的沈府二夫人,沈柳氏清秀的面容略有几分清减,此刻看到沈苏姀面上带着几分惭愧之意,立刻福身对着沈苏姀和嬴华庭行礼,“沈柳氏拜见侯爷,拜见公主。”
  嬴华庭兴致颇好的抬抬下颔,“起来说话——”
  沈柳氏看了沈苏姀两眼,侧身一请,“侯爷,公主,请进吧。”
  这一处的屋子当真十分朴素简陋,外头连个院子也没有,沈苏姀难以想象沈柳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这么一想便又觉得她大抵真的改了性儿,既然跟着过来,也断没有当即就走的,见沈柳氏抬手一请,沈苏姀和嬴华庭便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摆设装饰也极简单,沈柳氏似乎因为惭愧并不敢怎么看沈苏姀的眼睛,先请两人在窗前的榻上落座,当先给嬴华庭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而后又倒了一杯茶却不是给沈苏姀,而后举茶在手,后退两步,端端正正的朝着沈苏姀“砰”一声跪了下去!
  沈苏姀本来不甚在意所谓的赔罪,可这动静委实让她惊了一惊,一边的嬴华庭也没有想到这个二夫人赔罪的态度如此之好,不由得挑了挑眉,这边厢沈柳氏却已经面色微红的将那茶举到了沈苏姀的眼前,“请侯爷恕罪,从前是小妇人心胸狭窄冲撞了侯爷,这些日子在寺中反思,心中愈发觉得对侯爷十分愧疚,听闻侯爷来了寺中,特意赶在侯爷不忙的时候请侯爷过来,委实是想对侯爷赔罪,侯爷若是原谅小妇人从前种种,还请饮了这杯茶——”
  言语如此恳切,沈苏姀含着淡笑看沈柳氏一瞬,直到将沈柳氏看的不自在的低下头去沈苏姀才接过了沈柳氏手中的茶,“夫人何需行此大礼,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仇怨呢?”
  说着话便去饮那茶,轻轻一吹散开浮沫,茶香氤氲之中缓缓低下头去,只见沈柳氏垂着的眸子忽然撩起,带着期待似得盯紧了沈苏姀快要触到那茶盏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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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纵走到明生跟前的时候四周正有许多僧侣经过,明生扫了远处沈苏姀的背影一眼口中低声道,“王爷,适才容飒哥着人送来的消息,事关西岐!”
  嬴纵眉头一挑,“西岐有何事?”
  明生当即道,“送消息的人还在后面等着,定要亲口告知王爷。”
  嬴纵回头一看,只见沈苏姀等人已经走远,他抿了抿唇,“带路。”
  明生当即转身朝佛寺深处去,“请王爷这边走……”
  往前走了好一阵,明生带着嬴纵闪身入了一间不起眼的偏殿,殿中供奉着一座不知名的菩萨,看那大鼎之中的香火便知道这个菩萨并不怎么护佑人间,殿中早有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等着,见嬴纵出现当即走了过来,双拳一抱道,“王爷,是西岐的事。”
  嬴纵心中念着沈苏姀,闻言只以眼神示意这个属下可以开口了,那人当即恭敬道,“寻着早前在漠北途中那股子刺客的线索,我们找到了西岐身上,赫然发现西岐驰这么多年在身边养了一个杀手团,这段时间我们的人不分昼夜蹲守,总算找到了这个杀手团的栖身之处。”
  嬴纵先是一蹙眉,而后才微微颔首,口中却淡淡道,“找到了就找到了,这样的事盯着就可以了,还需要问到本王面前?容飒让你来的这样急就是为了这件事?”
  那人先是一愣,然后连忙摇头,“还不止如此,我们的人早前已经将这伙人盯准了,容飒让小人来请示王爷,是不是要加快速度处置这伙人!”
  嬴纵沉眸,思索一瞬,“暂时不动。”
  来人闻言眼底露出几分犹豫,“可是从五日之前开始这个杀手团便有些异动,今日一早我们的人更发现他们的大本营之中很多人消失了一大半,小人们怕这伙人听到了什么风声有了应对之策,这才来紧急问问王爷,若是要处理,一夜之间便能灭了他们。”
  嬴纵对眼前这个下属有些不满意,对容飒更不满意,容飒竟然挑一个新人来和他禀明事由,一件事偏生要分这样多次才能说完,委实浪费了他的耐心,抿了抿唇,嬴纵看着眼前的属下寒了声音,“你既然说一夜,那本王便给你们一夜,若是做不到,让容飒不必来见我!”
  来人闻言双眸一亮,当即应是抱拳就要往外头走,擦肩而过的瞬间,嬴纵脑海之中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快要走出门口的属下,一把将他扯进来,而后紧紧眯着眸子问他,“你适才说,那些杀手有异动是在五日之前?说说都有什么异动?”
  那属下不知嬴纵这忽然一问是为了什么,却还是当即便道,“五日之前,一直静谧无声的杀手团忽然有人频繁的出入,并且加强了警戒,平日里练手的比斗也更勤了。”
  嬴纵眉心皱紧,墨蓝色的双眸深不可测的闪着幽光,唇边低喃着,“频繁出入,加强警戒,比斗更勤,五日今日……”连着念了十六个字,嬴纵豁然抬起眸子死死的钉在了这个不知名属下的身上,“该死的,滚回去告诉容飒,如果洛阳候出一点岔子,本王拿他祭剑!”
  这属下不知嬴纵想到了什么,听着这话更是摸不着头脑,却是被嬴纵勃然而起的怒容吓了一跳,面色煞白的一拱手便飞也似的奔了出去,守在门口的明生不知道里面怎么了,嬴纵一通怒吼之后便见当下那送消息的人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正挑眉,嬴纵寒霜一般的面容已经闪了出来,扫了他一眼,语声低寒又带着某种紧张,“去找她!”
  明生心头一跳,因为嬴纵这般模样下意识的觉得背脊生出了寒意,这个“她”是谁明生自当知道,可又不明白嬴纵为何忽然有这个命令,不由追上去几步道,“王爷,这寺中到处都是禁卫军,侯爷和公主去了贤妃娘娘那里。”
  他越说嬴纵的脚步越快,一张冷脸此刻更是如同一块冰山一般,五日之前正是她和嬴华庭说好一起来永济寺移骨的时候,刚才那属下说的那几点看似是那些杀手被惊动了,可他瞧着更像是接到了某种任务在做准备,今天消失的那些人去了哪里呢,会不会这么巧呢,是不是西岐要对付她呢,嬴纵深吸口气,只觉的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他多希望自己这该死的直觉和判断是错的,深吸口气,嬴纵走着走着忽然一把抓过一个过路的僧人,语气森森的问,“宫里来的贤妃娘娘住在何处?!”
  那僧人被嬴纵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浑身发抖,往右前方指了指,“那,那边的兰园……”
  嬴纵闻言扔下这个僧人便走,脚步极快的走出几步,而后干脆掠身而起在这佛门禁地御风而行起来,顺着那僧人指的方向几个起落之间便看到了那个叫“兰园”的院落,内息一提疾奔而至,然而他的手还未落在那院门之上眉头便是一皱!
  这院子里只有一个人的气息!
  拳头狠狠一攥,嬴纵豁然转身,本欲直接离去,可脚步刚迈出去他的面色便是一白,平白无故的,他左侧肋下竟然钻心的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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